刘文强的服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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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岁月的痕迹被时间的流水洗刷得越发模糊，有些历史逐渐被人遗忘，埋没在岁月的长河中不见了踪影。

一

“阿刘”逃港时只有17岁，一次逃港就成功了，是我们采访中逃港时年龄最小的一位，也是最幸运的一位。他的人生充满着机遇，同时也充满着坎坷。他来到香港后遇到两个“贵人”，这两个贵人改变了他的一生。如今70多岁的阿刘说：“踏上香港这片土地的那一霎那，我觉得我的人生将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二

1962年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阿刘与另外五个同伴在大鹏湾下海，那时阿刘年纪虽小，身高已经有1米82了，腿很长，身体也很健硕。凭着身高和身体素质的优势，阿刘最后与其中两个伙伴游到了香港，另外三个伙伴游到一半时被水警船拦住，最后他们被水警遣返回大陆。

阿刘上岸后，不知不觉走地进了新界的一条村子，随后他就听到很多狗吠声，他很害怕被村里的人发现，就一动不动地蹲在草丛里。忽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身上，他被一个年轻的女孩发现了。女孩问：“你是不是在大陆偷渡过来的？”。他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我是大陆过来的。”出乎意外地是，女孩说了一句：“这里不安全，很容易被人发现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藏起来”，便把阿刘带到废弃的砖窑里。阿刘当时被女孩的善良所感动，忍不住留下泪水。

女孩对他说：“你刚过来肯定很饿，我回家拿点吃的给你。”说完女孩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不一会儿，女孩又回到他的身旁，给他带了一大碗炒冷饭，饭上面有很多烧肉，女孩说：“我明天再来看你吧，你先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女孩走后，阿刘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那碗炒冷饭，那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早上大概七点的时候，那女孩又来了，她给阿刘带来了一份早餐，是几条咸肉粽和一碗白粥，阿刘吃完早餐后，女孩又对她说：“藏在砖窑也很危险，迟早会被人发现，你来我家吧。”女孩把他带回了家，把他领到了自家的柴房里，阿刘在女孩家的柴房住上了。有一天女孩说：“我爸爸的工作是开车把砖运送到市区，过几天我叫我爸爸载上你，你到市区后就不用担心被遣返回大陆了。”阿刘点点头回应了女孩，然后他拿出了一个金戒指递给了女孩，他让女孩把戒指拿到当铺当掉，女孩把戒指当了30块，阿刘给了女孩10块钱，用来感谢女孩多日来的帮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女孩把阿刘带到了她父亲面前，他们三个一起吃了一顿丰富的中午饭，吃完饭后，阿刘就坐上了女孩的爸爸的车出发了。在车上，女孩的爸爸对他说：“等一下要过三个关口，分别是在元朗、深井和荃湾，每个关口都要查身份证，你不用害怕，你样子像香港人，你就说忘记带了，去市区是卖砖的。”阿刘依照着他所说的话，加上自己表现出来的自信，他顺利通过了三个关口，最终抵达市区。因为当时香港实行“抵垒政策”，所以逃港者一旦到达市区，与亲人团聚，就可以申请成为香港人，不会被警察遣返回大陆。

阿刘至今对女孩难以忘怀，他说：“如果我当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定积蓄，我肯定会向女孩的父亲提亲，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生，也是我的贵人，可惜我刚来港时一无所有，我凭什么去娶她呢。”

三

阿刘到市区后，在表姑的帮忙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服装店的工作，在服装店做了一年多后，他辞职了，因为他看到做服装生意很赚钱，他自己想出来做小贩卖女装。当时旺角一带有很多小贩，小贩们都人手一个推车沿街摆卖商品，阿刘也不例外。他的生意很好，一套衣服成本10块，他卖出去20块或者15块，一天下来可以赚一百多块，在工厂里打工的人一个月才四、五百块。但是，做小贩风险很大，经常会被警察抓。有一次因为推车上的货物太重了，他被警察追着跑，他推着货物跑不快，最后被警察抓住后带回警局。虽然货物没有被没收，但是交了200块罚款——这等于他白干两天了。因为工作太辛苦，他最终放弃做小贩了。

1971年，也是彻底改变阿刘人生的的一年，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二个贵人。这一年，他去一间位于观塘麦华街的服装店工作，服装店很大，占了两个铺位，生意非常好。阿刘在店里工作一直都是勤勤恳恳，深得老板的喜爱。在接近年末的时候，老板对他说：“阿刘，我让你买几只马，让你过个‘肥年’吧。”他听后就想：老板是养赛马的，他应该知道那几只马会赢，好，我就买！他的老板给了三匹马的号码，分别是1、4、7号。当时的香港是非常流行赛马的，有些人赌马赌到倾家荡产，有些人则赚得盆满钵满。有一种叫四重彩的赌马彩票，买四个号码，是回报率最高的彩票。他想碰一下运气，想要买四重彩，但阿刘只获得了老板给的三个号码，所以他自己就多添了一个11号，而且买了两注，一注46块，一共92块，当时他的工资一个月才500块。

开奖后，他真的中奖了！他获得了11多万的奖金。当时美孚一层房子才2万5000块，他可以买四套房子。但他并没有选择买房子，而是看中了服装行业存在的巨大商机。他决定投资最熟悉的服装行业，于是在荃湾租了两个铺位，开起了服装店，最开始的几年服装店的生意非常好，赚了很多钱，但到服装店开业后的第八年，附近作为人流的保障的市场要拆迁，他的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冷清了。此时的租金越来越高，从一开始的三千多块一个月，加到最后五万多一个月。最后他只好无奈地把服装店关掉了。

70、80年代正值香港工业蓬勃发展时期。1980年，阿刘在深水埗开了一家制衣厂，两年后，因生意不好倒闭了。1979年，内地改革开放，国家鼓励港澳台商人回大陆设厂，1983年他选择北上大陆，在云浮郁南开了他在大陆的第一间制衣厂。那时大陆改革开放不久，基础设施和技术都比较落后，在大陆买不到制衣的设备，设备需要从香港运到郁南。当时在香港做一套衣服人工成本要20块到30块，但在大陆做一套衣服的人工成本只需要一块到两块，内地劳动力成本低，把货物运回香港销售就很赚钱。后来，他在肇庆四会再开多了一间制衣厂，他的制衣厂主要生产西装、衬衫、牛仔衣和牛仔裤等时兴服装。随着内地的居民的购买力不断提高，内地居民对物质的追求越来越强烈，特别是在广州这些大城市里的居民。阿刘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他在广州大厦租了三间铺位，做起了服装的生意他把自己的制衣厂所生产出来的产品放在自己服装店里卖，他开玩笑地说：“这是典型的自产自销。”

四

四年后，他把制衣厂和广州的店铺都关掉了，把家搬到了东莞，在东莞太平的富民商场做服装批发生意。富民商场当时在国际上非常有名，世界各国的服装商都来到富民商场进货，如新加披、马来西亚、意大利等。90年代港币和人民币汇率大概是1：1.15，港币比人民币值钱多了，做服装批发非常赚钱。最近几年，人民币不断升值升值了，外国人就很少来富民商场进货了，因为港币兑换人民币的汇率低了，外国商人不能赚汇率的差价了，所以近几年服装批发生意越来越冷清。阿刘在东莞做了28年服装批发，长期住在东莞，平时也很少回香港，前年因为生意太淡了，阿刘放弃了经营了28年的事业，他把在东莞的房子、店铺都卖了，搬回了香港，过起了了退休的生活。阿刘感叹说到：“这几年我亏了四百多万，所以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意的时候，也有失意的时候，福祸是相依的。”

总结阿刘的一生，是由两个贵人和服装构成的——两个贵人让他可以在香港立足，他的一生都是围绕着服装事业。他事业的高峰和低潮都是因服装而起，服装成就了他，服装最后也捉弄了他，这是就是他的服装人生。香港“狮子山下”的精神仿佛就是阿刘在港人生的真实写照。